冷寂,血液像是被冻结了一般。
可很快,荒用力吸气,舒缓过来。若连金乌王这位大罗金仙都化诡异常,那他也不用担心什么了,引颈就戮即可,根本没有逃脱的余地。
“咦,脖子好像歪了些。”说话间,两只手再次扭了一下,将项上人头腾挪,堪堪摆正,恢复了之前威严老者的仪容。
可这番惊悚操作,实在让荒一阵寒颤。
任凭一个活人在你眼前摆弄脑袋,掉下又安上,怕都要被吓得脸色煞白,更何况一位威能无穷,掌控自身性命的金仙。
荒心中已有计较,金蝉子临劫前与金乌王定下约定,那对方就不可能出现太糟的状态,毕竟金蝉可是金仙之中翘楚。
若是金乌王之前有异,早就被发现了。
“你可是被吓到了?”老者似乎看出他的窘态,颇有兴趣的问道。
这下,荒可确认了对方的状态,必定是可以交谈的。
心中暗槽:“装鬼有趣吗?吓我一跳,头还能当玩具的安装吗!”
不过面上却表现地讪讪,抹了抹头上冷汗,尴尬道:“前辈这个玩笑可开大了,须知外面已是阴森鬼蜮。”
金乌王却玩味道:“你以为我是拿你开玩笑?所谓梧桐大劫,勾连天地;金乌九诡,命数将近。这些岂是虚言。”
此一言如暗室明火,心灵瞬间通透,荒顿时把整个梧桐涧的诸事联系在一起,大约有了真相的轮廓。
“福地大劫,众生皆黯,幽冥之象显化。你以为之前的十阳同天,是在消灭谁?若非异变生灵提前劫灭,此界已成阴都鬼城,被下拉至无尽幽冥,困于永暗。
稍早有万灵寂灭之陨,再晚则有劫定毁世之灾。恰当时机,我才予羿方便,清我金乌魔染,成全他一丝执念。至于你师徒两人,则事出偶然,棋差一着。”
回想当初的十阳同天,前身陨落,荒不由悚然一惊。不过金蝉目虽然不能自观,他却觉自身并无灾劫,想必是当初蚀阴夺命已安然度过。
“福地也会有大劫?为何所有族民都受此劫难。”
金乌王道:“福地为何不能有劫难,你可知七十二福地自洪荒诞生后,有多少堕入九渊,待重衍地火风水才重新出世。期间所有福地住民勾连大劫,命数断绝,而与其瓜葛过深之仙,即使避至天外,也无所遁形。
老道自诞生来借梧桐涧修行,更培育门派栋梁,其中因果至深,天地大劫牵引命劫,避无可避。”
荒顿时默然,说来他也曾是其中一员,不过窃命天机,重练道体,避过一难。如此说来,飞升的娥岂不是也躲过浩劫?
金乌王仿佛知其心中所想,开口道:“那小女娃本是此界月华之精,天生太阴神魂,最是适合月殿的月尘诀,故而玉兔入界引其飞升。
待日月交合后,勾动大劫,天地元气变化,其本界使命已经完成。其身上劫数并不浓重,修炼后更是有机会彻底化除。
倒是与你这个大麻烦结因,日后恐怕另有曲折,不过月殿之人必不敢询问此界之事,以免沾染劫数。”
荒点了点头,他的功法来历,本就是最危险的因果。这世间知晓此事者,只剩两人,而金蝉子既然放心嘱咐,必定算无遗策。
“本来我命数将近,时日无多。可稍前和你师父做了一笔交易,转化诡身,劫入阴阳。再加上之前十阳同天,羿吸引了部分魔染,终究还是暂时避开陨落,还能残喘数百年。
我应他送你出涧,但有条件,就是为我带回少阳宫最后的希望。”
金乌王说着,抛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。
“我应劫而落,仙门群龙无首。而老道的几个徒子徒孙道心不纯,劫数深重,若我在时还能压制一二,如今必定惹下灾祸。
且金蝉子言南荒三族动乱,大劫将至,少阳宫正是祸乱之源。既然无可避免,你持少阳令挑选最适之人,来梧桐涧见我,待破灭之后此人承我道统,再续金乌。”
仿佛觉得如此担当之事,眼前之人未必尽力,老金乌随即说道:“金蝉窃命夺道,你之前凝练大日金乌之体,最适合修行仙门少阳金乌诀。
虽然已经散尽功法,可重练之速快如闪电,为金蝉铺道,重入化气。即使通幽、真我,仙门内也尽数珍藏,以此为基踏入仙途稳当至极。”
老头子唾沫横飞,极力推荐他的少阳金乌诀,嗯,简直像个传-销头子。
荒挠了挠头,举起金光闪闪的令牌,正要说话,金乌子边打断道:“少阳令可是我仙门至宝,是我万载前凝自身仙法,融赤炎梧桐罡与至阳神煞练就的法宝,万火不侵。少阳宫除二代弟子及仙魁外,见令如见我。”
虽然说的如此玄乎,高大上的不行,可这实在……
金乌王再次插话:“你可凭借此令观金乌阁秘籍,以及索取资源。甚至看对一些小辈弟子,让她们服侍你亦无妨。不过不可泄露你的目的,否则天机生变。”
眼看荒一副欲求不满,还想开口,金乌子咬着牙,几乎蹦出字来:“小辈不要得寸进尺!欺老道心善。”
荒看着眼前这位,金须缭乱,脑袋前倾,生怕再掉了找不回来,他赶紧叹息一声:“小子只是觉得这令牌金光闪闪,携带不易,容易暴露我的身份,耽误前辈大计。不过既然此令如此神妙,那我只能甘之如饴了。”
一片淡金浮现,咳嗽两声,压抑的声音传来:“此令牌已与你神魂相连,只要你心意一动,它就能变化为任意模样。”
果然,荒心念微转,金光闪闪的少阳令就变成一根黑不溜秋的烧火棍,丑到绝对无人认出。
荒拿在手中挥舞两下,这才满意的点点头。
不过另一旁的老金乌,若非金光遮面,恐怕整个脸都黑了。再要不是自身困于涧中,须得荒救其道统,早就一巴掌拍死他了。
想他金乌威名,绝世法宝,竟然如此“善”待,蝉可忍乌不可忍。
拼命忍住拍死他的冲动,金乌王和颜问道:“还有什么疑惑吗?”
“我如何知寻找之人乃合适之人,毕竟道统大事,荒不敢轻率。”
“这个你放心,你练就大日金乌之体,又手持我少阳令,只要那人达到真我境,就有强烈的感应,必不会寻错。”
原来还得靠他这个移动甄别器,怪不得让他学什么金乌诀,想要配对得一双啊。
荒拱了拱手,提出最后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:“梧桐劫数,天地大劫,是否和天葬坛有关,为何我观世人皆尸骨缠绕,其中寓意为何?”
金乌王正襟危坐,摆出一根手指:“不达仙途,不窥道……
劫难显化不是你现在可以了解的,越是知道的多,到时候因果越深,仙劫越难过。
你金蝉本就应劫而生,终究离不开劫数,该你知道时自然会知。”
随后挥手,荒像是天地一浮萍,在重重叠叠的空间中飘荡,落于金乌大日之上。
“去吧!去吧!记得答应老道之事。”
周围无尽明焰燃烧,炽热甚至扭曲了时空,然而都无法近身于荒。
他眼中眺望大地,可惜背光不清晰,只是模糊一片。
其脸上再无笑意。
金乌王所谈之事,九真一假。所谓自身劫难,仙门劫数,必定有迹可循。
可千辛万苦寻来继承者,此中蹊跷又得推衍。
别看他打诨玩笑,不过是探测其底线,而这番小动作对方也洞若观火。
应允一切,即是此番寻人,势在必行。若他违背约定,即使有金蝉子恩泽,也是必死无疑。
虽然金乌王被劫数困于梧桐涧,可一位金仙大能,想要取他性命简直探囊取物。远的不说,就拿称心如意的少阳令来说,只要稍有差池怕是瞬间变为催命符。
三族大劫,显赫仙门祸乱之源。金乌王纵横洪荒许久,门下天仙众多,甚至金仙也未必没有,可即使如此他也断言门派无任何生机,须得凡人继承其道统,躲避天机。
其中水深,光想一想就骇然。
荒是真的不想插手,本来金蝉就是吸引指数十的唐僧肉,还要跑到广场上给妖怪跳脱衣舞,这情形想想就刺激。
不过老金乌托他寻人,必定也是知金蝉隐匿之能,更是躲避命数天道巡查的漏洞,想要借其功法达成所愿。
否则普通天仙,也未必能带出他想要之人。这也是金乌答应金蝉子的根本缘由,顺势还能借命改劫,环环相扣,滴水不漏。
此行恐怕另有波折,最终归结也得防备一二,这群活得成精的大罗金仙,无一好想与的。若稍有差池,身死道消不足为奇。
荒的身形已经彻底融入金乌大日,世间一片火红,可就在梧桐涧西方,一抹阴影浮现,连太阳耀眼之光都无法遮挡。
细细观其轮廓,像是一具切去人头的尸体,以极为怪异的姿势窝在那里,周围阴火环绕,直通幽冥。
天葬坛,初遇金蝉子之地,更可能是大劫之始源。
“天鬼么!”声声低喃,已未不可闻。
只有在跨界之时,荒的思绪才敢延伸开来。
所谓洪荒,所谓劫尊,日月交合,天鬼夺命。不论是神话还是几位圣人名号,都与他所知的截然不同。
而且他能在金蝉化气之时,清晰地感受到,大道死寂、黯灭,充满了灰白和腐朽,仿佛这个世界正迈向绝望。
金乌王的应劫之法,竟然是化诡,似乎得天道承认。
洪荒到底发生了什么?
这才是他真正的疑问,可他不敢问,甚至在外界都不敢想。恐怕这其中渊源,才是修真最大的奥秘。
意识渐渐潜伏,视线被大日隔断,若荒能再观熙部。
就能见到无数呆滞尸体街上游行,活人脓包尽生视若无物,整个大地如阴森鬼蜮,可不是金蝉目的幽冥气数,而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炼狱。
腐朽阴沉的金乌王站于木屋之上,手中提着脑袋,喷出森森阴火,尽纳万里怨气。
从天际望下,老道勾连部落的阴气就好像鸟的畸形脑袋,暂时安在了天葬坑的无头尸身之上。
见太阳精华一闪,提在手中的脑袋才发出一阵“哇哇”的乌鸦诡笑,传遍大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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